【兔虎】Non mihi,non tibi,sed nobis
写于2011年，第一季
1
『真的吗？该不会又因为工作不来了吧？爸爸每次都是这样……』
“这次绝对是真的啦，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一直都是啊，真是的。』
“呃、不……那是因为混蛋上司……工作、工作啦！爸爸最近有连假，这次绝对会回去看看我们可爱的小枫，还会有大惊喜，好好期待着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喔！』
“哦！”
兴高采烈地挂上电话，看着消失的影像另一端九岁女儿健康又有精神的模样，镝木‧T‧虎彻顾不得地上零零散散滚得到处都是的空酒瓶与铝罐，脚步不知是刻意还是早已习惯性避开似地落在平坦的空处，轻哼着五音不全的曲子，一路走回二楼房间边思考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回去久违的实家。
对一个独居男人来说似乎显得过于空虚的房间其实是个不错的生活环境。
从一应具全的厨房设备到能够让全家坐在电视机前同乐的沙发及音效不输电影院的立体音响，怎么看都该是欢乐家庭生活必备的要素，如今却只有一个差几步就能跨进中壮年分界线的大叔在使用──
怎么看都过于浪费了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法将老爸其实是保护市民的英雄──正义的破坏狂、狂野之虎──这个事实告诉尚且年幼的女儿，只好托给母亲照顾，但是正如虎彻所言“英雄是全年无休的”这个理由，往往总在将要返家之际接获临时出动命令，就是造成两人聚少离多的主因。
不过这次爸爸绝对会实践诺言让小枫刮目相看！这么想着的虎彻将衣橱门用力打开，里面挂着的几件衬衫和裤子全部都是同一款式。
……想归想，但不定时的工作及完全不需要应付多余应酬场合的孤独单身生活使得能看的衣服根本一件也没有。
“唉……过气的英雄、没用的老爸什么的啊……”
前一刻还涨到高点的好心情一瞬间像被针戳破的气球泄了个尽，虎彻无奈地关上衣厨，又回到一楼在沙发上用力坐下，开始翻看百货公司促销型录上的各式商品。
本来计划要送给女儿的布偶疯狂小熊在经过布鲁克斯大桥恐怖袭击到后来与搭档杀亲仇人杰克‧马汀内斯对决等等一连串事件中早已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更何况这种东西根本送不出去──绝对会被抱怨眼光太差劲。
虎彻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想打电话给同行的竞争对手蔚蓝玫瑰请教，毕竟还是女孩子最了解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啊咧？”
正在最近通话纪录中翻找连络人的同时，手腕上超薄型通讯器亮起蓝字，一股好事即将泡汤的预感慢慢爬上虎彻背脊。
──这种情况怎么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通讯器单调的机械铃声配合微震动透过紧贴着的肌肤传达危急讯息给大脑。
“伤脑筋啊……”
──过去的几年里哪一次不是用充满内疚的声音不断在伤害唯一的宝贝女儿？
嘟嘟嘟，嘟嘟嘟。
“可是，英雄绝对不能逃避现实。”
就算想置之不理也没有办法，因为是英雄的本能。
嘟嘟嘟，嘟嘟嘟。
──所以说那种老是出尔反尔的上司是怎么回事啊！？
“喂喂，我这里可是带伤休假啊混蛋！”
嘟嘟嘟，嘟嘟……
『Bonjour Hero。』
就算阿涅斯是公认最性感的节目制作人，但那带着不可反抗命令的低沉嗓音偶尔也想让耳朵拒绝收听。在显示着“CALL”字样的手表型通讯器触碰按下接听的同时虎彻这样感叹着。
『不，或许该说是“狂野之虎”。』
……
难得视讯画面没有开启，但从阿涅斯的语气听来，几乎不用再确认通讯线上是否有其他人，虎彻再没头脑也知道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工作要求。
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胀得满满的。
“如果贵节目要制作什么‘拯救休特尔比尔特市的兔子英雄特辑’的话就不用找我了我的出院期限还有两天顺便一说这是经过上司同意的伤假。”
连珠炮似地说完一串话并且把胸腔里的空气榨得一点不剩还真是痛快。
然而通讯并没有因此中断，阿涅斯不容反抗的声音继续透过扩音传出，『这次是紧急事件，尽速到Apollon Media本社集合。』
“喂，所以说……”
『之后的事会有人向你说明的。』
“听我说……”
嗞──
通讯切断音毫不留情地袭向正打算追加解释的虎彻，空荡荡的屋子又恢复到数十秒前的宁静。
无论是摊在腿上的百货型录也好，或是缓慢翻滚在桌子边缘即将摔落的空瓶也罢，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慢条斯理拿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帽子戴上，虎彻轻轻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受欢迎呢……一定是非常需要本大爷需要的不得了吧？”
绝对不会被本人承认的自我催眠及安慰不停在口中Replay，一抹饱含自信的浅笑在虎彻唇角蔓延开来，一扫前面低迷的气息用力跳起，腿上的百货型录与桌上的空酒瓶啪当一声来了个自由落体。
英雄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市民，只要做好这点就足够了。
“好！那就速战速决！这次一定要见到我可爱的女儿！”
2
从能够一览休特尔比尔特市最美风景地段的高处望去，前方密密麻麻尽是密集的建筑，也是被称为工业区市内重要精华所在，隔挡在这彼岸前面的则是一片连结着通向外界的大海，还有乘载市内两地交流的海上大桥。
无论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还是巡回在这片高空之中的电视墙飞空挺，都成为近半个世纪以来常态的生活景像。
同时也是经济繁荣最好的证明。其中最功不可没的便是所谓的“英雄”──这四十五年来突然变异出现在世界上的特殊能力者，NEXT。
作为保护者，成为英雄的NEXT们很自然而然受到一般人类尊敬与爱戴，也渐渐达成了必须维护和平的共识，不过随着时代的演进，所谓的英雄不再是像故事书里描述的超人那样无所不能，出于现实考量，英雄这份工作也出现了赞助商，通过厂商获得赞助，取得最新装备，就能在事件现场充分发挥实力。
再由这点所衍伸出的，莫过于目前最受欢迎的综艺节目Hero TV Live。
通过事件现场追捕犯人获得点数，再由累积的点数总合选出每一季的英雄王，这个节目正瞄准了时下民众喜爱热门话题的心态。也就是说，在执行正义的同时，必须兼顾赞助商的面子与节目收视率。
可想而知，英雄也不是什么威风的职业。
“哈？贴身保镳？”
比如说面对有个难以沟通的上司的时候。
“我们已经替你准备好一周的民生用品，现在过去的话阿涅斯小姐应该差不多送到了。”
或者是有个政府做为后台撑腰的死要收视率制作人──
Apollon Media本社大楼，下午三点三十三分。
正前对着远方一片辽阔海景是什么心情呢？想必是能够一扫烦闷带着愉悦的心情接受任何困难的挑战吧？
不过如果对面这样美丽的景致也无法提起精神，恐怕是在让海景洗涤心灵之前就遇到了难以跨越的障碍。
“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这种要求。”
“放心吧，东西都是全新的而且帐算在公款上，不会要你出半毛钱的。顺带一提，这是有薪公务。”
背对着唯一能投射进光线的观景窗，标准公事公办语气的上司还是那副应酬式笑容，尽管脸孔因为背光融入阴影中也无法抹去带给人厌恶的感觉。
至少虎彻有过无论持正面或反面意见都没办法和这种人沟通的不愉快经验。
“可是再怎么说那小子自己就是英雄耶！而且是打败了恐怖的杰克‧马汀内斯将休特尔比尔特市民解救的英雄！”
虎彻一手捏紧了因礼貌而脱下的猎帽，如头一次进到这间办公室那样试着对某些无法接受的要求做抵抗。
“你这样说我也很困扰哪。”
亚历山大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对着斜前方的液晶电视切换着画面，根据上面显示的积分排行来看，打倒了杰克的巴纳比‧布鲁克斯就紧追在英雄王空天之后，再过不久很有可能成为这一季新的MVP。
然而最近的巴纳比的FANS却有越来越疯狂的行为出现，使得赞助商再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要是目前业界最受瞩目的英雄组合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是很难向社会大众交代。”
从一开始就是再明确不过的指示，Apollon Media以培养英雄界第一对组合为目的，而镝木‧T‧虎彻作为衬托年轻出色的搭档才拥有了被并购的价值。
一切都是利益考量。
“虽然我也很担心那小子，但没有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吧！”
讨厌bunny？怎么可能……只是有那种时间还不如回家一趟。虎彻默默地抱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回家的念头早在接到阿涅斯小姐的来电时就做好打消的准备了。
“有什么不满吗？”
“我的伤还没痊愈，根据医生指示还在疗养期。”
“医院方面给我们来电了，你好像在几天前就擅自出院了是吧？”
亚历山大将薄薄几张装订好的医院诊疗纪录扔在桌面上。
“啊哈哈哈，那是……”
──住在医院碍手碍脚的连庆功酒都不能喝啊……这样毫无胜算的话最后还是吞回肚子里去了。
“不要的话不干也可以哦。”
──这个恶魔！
抽搐着僵硬的笑容，虎彻连同垂下的肩膀再次从争辩中败阵下来。
“……我干……”
３
位于接近Apollon Media本社的高级住宅大楼坐落于市中心最昂贵的精华地段，挑高的地基使得从正前方望去有令人惊叹如古迹般宏伟的阶梯，坐落于两道台阶中间的艺术雕塑更是建筑师得意的设计──裸身男人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似翱翔天际的姿态背负着头顶上绕有双轨金环的透明球体，下身则呈半屈膝跪地状，极具人类原始的野性与美感。
这里除了交通便利外，更是有着远离喧嚣却又置身繁华的称号之地。
大楼的外围种了相当多的树木，不知道是为了强调与大自然合而为一还是为了营造最适合人类居住的生活环境这项卖点，懂得享受生活的有钱人们有不少便居住于此。
其中包含了虎彻的搭档，刚通过司法局认可新上任与前辈们一同守护休特尔比尔特市的英雄──巴纳比‧布鲁克斯JR。
不过不为人知的是，巴纳比是在刚和Apollon Media公司签下合约的同时，就被分派到了这间住屋的认证ID卡。
换句话说，Apollon Media对于巴纳比的能力及抱负有着一定以上程度的认同，且十分看好。
之前曾经有几次良机让虎彻造访过搭档的家，套他的话来说，根本是个用来睡觉的空壳嘛。
完全是为了单身者所设计的环境，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摆了一张圆桌与能够调整角度的躺椅，除此之外在这个客厅中最让人惊叹的并非拥有整面墙大小的荧幕，而是一大片能够将休特尔比尔特市景色拥入怀中的落地窗。
白天室内的光线全靠这片窗户外阳光投射供给，而夜晚则能够轻啜着一杯白葡萄酒，坐在窗边静静凝视夜空沉思。
看上去是个很诱人的生活情趣，虎彻抱着渡假的心态前去未来一周要工作的地点，阿涅斯小姐似乎刚离开不久，巴纳比应门的速度异常迅速，表情却是带着意想不到的驚讶。
“怎么是你？”
巴纳比穿着和往常相同款式的黑色T恤，一向整齐的金色卷发此时有几根破坏了整体秩序随意翘起，脸色也不如平常充满余裕──这是虎彻对平时在媒体前做作惯了的伙伴今日的第一印象。
“不高兴看到我吗？没办法啦，我也是被上头逼来的，你就忍耐几天吧。快点让我进……哇啊！”
匡当！
物品的碰撞声。肢体与地板亲密接触的磨擦声。以及男人因来不及收回脚造成慌乱被自己绊倒的哀嚎声。
一时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一小块地方又变得慘不忍睹。
巴纳比彷佛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似地皱起了眉头，有点不忍心看对方狼狈模样也在那瞬间就眯起了眼，不过马上又恢复了镇定，揉着额头叹气。
“还是老样子莽莽撞撞啊，虎彻先生。”
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面上、阿涅斯大费周章买来的基本生活用品收回塑胶袋里，巴纳比用空出的右手拉起伙伴，然后将袋子交到对方手里。
“少啰嗦，我怎么知道竟然会有陷阱啊！”
虎彻边辩解着边瞄了眼袋子里的东西后就随手放在靠墙角的地方，转身这才注意到本来宽敞干净的客厅多了许多本来没有的东西。数十个纸箱堆叠在一起，占去不少空间，而巴纳比的狼狈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出自于此。
“唔哇，这股超人气的感觉是什么！”
“啊，那些东西……”
有几个箱子的封条已经被拆开了，里面不外乎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礼品以及透着浓厚香水味的信纸。
巴纳比还来不及制止，虎彻就已经用食指与姆指随便拎起一样，鸡皮疙瘩马上自指尖窜上大脑。
最新款式男用紧身三角内裤外包装上男模特儿健壮的腹肌倒没有让这个年过三十的壮年大叔感到羡慕。正如巴纳比亲口承认过“你那强悍的体力、只有这点我甘拜下风”一样，虎彻自从决定朝英雄之路前进时，就从未间断过体能训练，因此，论身材倒是比起直线思考的大脑值得夸奖。
连忙将内裤扔回箱子里，虎彻又拿起一封信拆开，浓郁的气味顿时让鼻腔成为俘虏，打了几个喷嚏。
“‘给我们亲爱的英雄巴纳比‧布鲁克斯，自从在电视转播看到您勇猛奋战的身影后我的脑海中一直无法忘怀，您那坚毅不屈的眼神，在面对足以掌控休特尔比尔特市存亡的恶徒面前也不曾露出怯弱……'都是些什么啊，还真不得了。”
虎彻恶寒地搓了搓手臂，把未经收件人同意就擅自模仿女性口音朗读到一半的信纸塞回信封，呼吸顿时通畅许多。
巴纳比用一脸闷苦的笑容对着那些箱子，似笑非笑地说：“就饶了我吧，就算是事实我可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
“嘛，受欢迎也没什么不好啊。大概啦……”
虎彻把几个已拆封的箱子搬到一旁叠好，而未拆封的占了绝大多数，大概巴纳比起先也曾对箱子里装的东西感到好奇，拆过两三箱后发现大多都是些不符合品味或不切实际的东西才放弃再浪费精力去一一研究。
巴纳比支着方才为了把近日来因纸箱弄得脏乱的客厅打扫干净而拿来的扫把，却在默默听着搭档自言自语时不自觉地忘记了该做的事。
下午的太阳光逐渐向西偏移，从这处视野良好的大楼往正前方望去绝对能够轻易捕捉到光线细微的变化，包括傍晚渲染成橘红色的休特尔比尔特市。
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然而偌大的客厅在这个时间里已显得过于融入阴影，就连忙碌于其中的虎彻也使人偶尔会忽略他的存在。
静静注视着对方的巴纳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忽然间从当事人变成旁观者，向来以救助人为工作目的的英雄一职，实际上并非他的兴趣。也可以说，工作归工作，与私人兴趣毫无关连。
在那片阴影之中，银色的金属饰品偶尔出其不意地折射出纯洁的光芒，尽管戴着眼镜却还是觉得刺眼。
──这么说来，虎彻先生好像说过夫人在五年前生了一场大病。
回想起当时大伙儿在一瞬间降到冰点的气氛，就算没有亲口说出那几个字，但谁都知道曾经和镝木虎彻结婚过的女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他们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就算五年过去，也不打算承认自己是单身的事实吗？
连巴纳比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摸不着头绪，乱七八糟的思绪接踵而来，只要视线离不开虎彻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就有股怒火无处可泄，偏偏发火毫无意义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事。
“呐，bunny，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堆在客厅吧？”
虎彻拍拍手上的灰尘，完全没发觉伙伴早就停止手边动作，以为收拾差不多告一段落，脸上露出迫不及待要休息的笑容。
“如果有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拿去吧，摆在这里我也很困扰。”
巴纳比推了推眼镜，带点淡灰的镜片微微逆光，使虎彻无法看透他真正的表情。
“不不，这些是FANS送你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无所谓，这些东西摆着不用也很浪费，而且要是把礼物处理掉的事情传开了也很麻烦……总之如果有想要的就尽管拿去吧。”
把手上的扫把放回原处，巴纳比听起来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一周前因为虎彻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救了自己一命，不但如此两人更是携手将杰克打倒，所有的误解也在同一时间化为信任的力量，虽然才过了几天，但巴纳比渐渐觉得再也无法用以前的视角去看待这个男人。
究竟起先为何对他的多事感到烦躁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
不过即便如此，两人之间本来尴尬的气氛似乎朝着更为不自然的方向发展了。一下子就过度示好并非巴纳比的本性，然而好感度提升又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向那个人更靠近一步呢？
过度的沉默终于使对方察觉到不对劲，虎彻走到巴纳比面前，用如往常那样担忧的眼神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没事吧？一个人整理这些东西也够累了……啊，跟你借一下厨房，今天就让我……”
虎彻摘下头上的帽子好让不够清楚的视线更快补捉到伙伴态度未明的脸庞，只是尚未说完的话被巴纳比一时之间过度紧张而挥出的手给打断了，两人无言地看着对方，就连周围的空气彷佛也逐渐被彼此吐出的气息给点燃。
──明明只是一步之差，却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排斥与厌恶。
比起表现出真诚的关怀的一方，总是对外界看似温柔却一概拒绝往来的人更来得厌恶也说不定。
巴纳比轻咳一声，努力挤出一个像在拍摄节目现场那样足以让人为之赞叹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厨房就请随意吧。我去买点酒，很快回来。”
像是要急着逃离一般，巴纳比在这么说着的同时，身影也迅速地消失在大门的另一端了。
4
“所谓的家人，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这样的问题，早在火光吞噬掉一切后有了一种制式的愿景。
相敬相爱的夫妇与他们所疼爱的孩子，全家人和乐融融地共享蛋糕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出现，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十分温馨的场景。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偶尔巴纳比也不免怀疑这样子的生活就同等于幸福吗？以及是否复仇就能再次感到快乐？
“家人……吗……”
任何一种介于道德的天平两端的答案都不免使人产生动摇，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金发青年也毫不例外。
提着几瓶在附近商店里买回来的啤酒，巴纳比脑子里所想的是某样代表幸福所不可或缺的证明──尽管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究竟为何那位和自己年纪相差了快一轮的男人近日频频出现在思绪中，尤其又以他手上的戒指为最大罪魁祸首。
他还记得虎彻提起有一个九岁女儿时一瞬间变得温和的轮廓。
那个蠢得要命的大叔大概也曾经为了守护重要的人而变得坚强吧？巴纳比这么默默地猜测着。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已经亮起。本就是为了展现充满未来与科技感所设计的灯光自然无法达到什么实际效用，说穿了只是在增添情调，也曾经有人说是故弄玄虚。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了深夜，恐怕就算连屋子里的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再加上平时客厅里能够用到的除了电脑还是电脑，靠着荧幕的亮度，完全不需要担心无法阅读的问题。
除了这点，更重要的是，如果无法置身于黑暗中，那么就不能与那片闪烁着星子的休特尔比尔特市融为一体。
也正是因此，巴纳比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向上级提出改建照明的申请。
此时客厅里微弱的灯光在傍晚如燎原之火的夕阳燃烧下染红了远方转为暗蓝的天空。
“喔！bunny回来得正好！刚出炉的披萨喔！”
没有去追究为什么只是去买啤酒就花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虎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面等不及直接用嘴叼起盘子里热腾腾的披萨的一角咬下，还牵着浓郁起司的白丝，一面把另一个盘子摆到桌上，用空出的一只手拿走了巴纳比手里装着啤酒的塑胶袋，也顺便抢走他的专属座位。
“吃东西还是好好专心吃噢，虎彻先生。”
又从虎彻那里把酒瓶抢回来的巴纳比替他开了一瓶酒，下一刻就看见对方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两口，靠着微弱的光线，从仰起的颈子略可看见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比自己深上一层的健康肤色。
为了赶走脑子里频繁出现得有点急躁的胡思乱想，巴纳比端起盘子用力咬了一口披萨，虽然总是认为对方做事半调子又不牢靠，却意外地是个手艺不错的好男人。
应该、或许、大概更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夫人应该很幸福吧？”
“欸？什么？”
“呃……抱、抱歉。”
……
……
……
完蛋了。在搞什么。好烦。
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一个没察觉就把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顺势说了出来……不，本来根本没有打算说这种话的，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像这种分明是在嫉妒什么似地酸溜溜的语气是绝对不可能出自这个性格高傲的青年口中，很明显刚才那个不是英雄们所熟知的巴纳比‧布鲁克斯JR。
可是，可是。
就算是这样子，也只有紧抿着嘴唇却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金发青年让虎彻没办法感到被冒犯了。
“唉呀，别摆出那种表情嘛，好像是我对不……”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请你也快点忘掉吧。”
“可是bunny你……”
“够了虎彻先生！”
巴纳比抢在他说完之前断然地拒绝了那种让人忍不住想更进一步侵略的温柔。
明明总是摆出这种随随便便的态度、什么都做不好又留给对方希望、知道失败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逞强。
明明总是对着不停用言语伤害他的人瞎操心，却适可而止地隐藏弱点让人找不到能关心的缺口。
好烦……
像是要彻底断了对方想再继续开口的念头，巴纳比放下盘子猛然灌起了酒，一向强调优雅的姿态处处充斥着龟裂的缝隙，又找不到能够修补的方法，只能蛮不在乎地将它扔掉。
然而失策的是，这么做也只是更加将位于劣势的自己暴露在对方敏锐的视线之下──这点虎彻并没有看漏。
“真是……最近的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可爱。”
“哈？”
像是早料到对方会一头雾水的虎彻露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笑容，冷不防地抓住站桌子旁的巴纳比，用力拉向自己。
突然失去控制的倾倒速度就连在事件现场反应机灵的英雄也措手不及。巴纳比差点手滑将酒瓶砸到地上，好不容易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稳住身体，半屈起的右腿跪在椅子边缘，被拉住的右手也勉强撑住靠背来保持平衡，不过身体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巴纳比几乎是正面对着虎彻，连想要转头逃离那略显沧桑的双眼也很困难。
“等……突然搞什么啊！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久违的怒吼不留情面地冲向对方耳膜，本来那些无聊的伪装也一并抛诸脑后。
“就算没有大人在身旁的小孩还是会长大啊。”
不理会巴纳比不满继续自说自话的虎彻紧紧压住他想要撤离的右手。
“家里的女儿也是，你也是。小孩子想要撒娇的时候还是尽情撒娇比较可爱哪。”
巴纳比努力想拉开距离却还是感觉到隔着布料两人轻轻贴在一起的胸膛所传来的温度。
炽热而不会灼伤人的温度。
“如果你视力没问题的话应该知道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况且比起我，虎彻先生才更像小孩子吧！”
以及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喔是吗……在我看来bunny你太勉强自己了。”
“并没有什么勉强的。”
唯有现在巴纳比才如此庆幸客厅里昏暗的光线不至使那最后一点尊严也消失殆尽。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到世界的尽头，屋外大楼与街灯闪耀的光点微微映照在落地窗上，反射在其中的还有两个人交叠的身影。
“就算失去双亲，在已经当爸爸的我看来你还不够格啦！”
放弃挣扎的巴纳比缓缓低下头，靠在虎彻肩膀上，鼻腔和呼吸里满是啤酒让人意识脱轨的气味，耳边传来的仍是搭档那过时又落伍的大道理。
“所以说、这个啊……也就是……”
被不顾周围嘲笑目光仍坚持自我信念的英雄守护着或许才最令人感到安心。
──算了，就这样吧。只有这次、只有这个男人……
“喂bunny你有在听吗？bunny！”
闭上微涩的双眼，巴纳比再也压抑不住脑中这个男人那毫无根据又充满自信的笑容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5
“那个，抱歉啊小枫，爸爸最近果然还是……”
『看吧，我就说嘛，爸爸怎么可能回来。』
“不是，爸爸真的有打算要回去，只是不凑巧……”
『够了！爸爸就算不回来也没差！』
“等等……别、别挂断啊！小枫！小枫！”
喀擦。
在吵闹了还不到一分钟，将近中年的可怜大叔镝木‧T‧虎彻终于将本该有的宁静归还给这处彷佛与世隔绝的豪宅。
昨天本来还显得有些可爱的童音今天却完全变了调，年仅九岁的女儿镝木枫以一种完全胜过大人的气势截断了父亲所欲辩解的每一句话，再度重挫了虎彻身为父亲仅剩的一点尊严。
真是……完全地惨败了。
“没有父母亲在身边的小孩终究会长大啊。”
重复着不知道第几遍的感叹，一边悻悻然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虎彻顶着失魂落魄比得了痴呆症还诡异的脸望向前方打开的自动门，神清气爽的搭档正用挂在颈子上的纯白毛巾擦拭自额角滑落的水珠。
“一大早就在说什么蠢话啊虎彻先生。”
恰巧上一秒门正好打开听见虎彻自言自语的巴纳比失笑，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仍不忘补上一句足以给他重击的事实：“小孩子本来就会长大。”
“一大早不要连你也这样啊！”虎彻终于忍不住哀嚎。
客厅狭窄的透明桌上还摆着昨夜两人喝得精光的酒瓶及未吃完的披萨，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再追究回去也很难完全掌握线索，唯一确定的是两人以某种很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睡倒在客厅地板上，其间虎彻可能还曾经撞到桌角，以至于除了宿醉的头痛外，头顶还有像是被人挥了一拳似地疼痛。
“不要紧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哪。”
“喔，不用担心啦，这点程度很快就没事了。”
为了要证明自己就算紧急出动也无懈可击，虎彻试着跳了几下暖暖筋骨，才觉得舒畅许多。
“昨天阿涅斯小姐说请了人来这里帮忙打扫，没想到是虎彻先生呢。”
巴纳比突然提起昨天下午应门时吃惊的原因，平常紧绷的轮廓不知为什么柔和许多。
“帮忙打扫的人……？”
虎彻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呆愣着，一手指向自己。
“是啊。”
没有察觉到有种厅不见的破碎声散了一地，巴纳比笑着收拾掉桌上的酒瓶，更罕见没有责怪虎彻一来家里就要弄得乱七八糟，差点就要哼起歌来。
某位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定位除了“衬托年轻英雄”、“短期私人保镳”之外又多了一项“帮忙打扫的清洁工”，本来还因为和伙伴携手打倒杰克稍稍拾起的自信心又碎了满地。
太失败了！过气的英雄、没用的老爸什么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头很痛的话还是到床上躺着休息比较好哦。”
不，不是这个问题……懒得再多做解释的虎彻如此否定着，视线对上金发青年因阳光照射而显得英姿焕发的脸孔，一个念头迅速闪过。
──找机会偷偷拍张这家伙的照片再骗个签名寄给小枫赔罪吧。没错，就这样！
“没问题、没问题！某人可是对我的好体能甘拜下风。”
“是吗。”
悄悄打定主意的虎彻掩饰不住因得意而上翘的唇角，刚刚还在感叹英雄难当的心情全在这一刻蒸发掉了。不过搭档今天的情绪怎么有点异常？
“bunny今天心情倒是很不错啊？”
“是吗，这全多亏了虎彻先生啊。”
“欸？我有帮上什么忙吗？”
“不管怎么说能来帮忙打扫这点我还是很感谢的。”
“呃，就只有这样吗？”
“要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能这要不添麻烦就再好不过了。”
“……喂，这是在说我碍手碍脚吧？是吧！？”
没营养的斗嘴好一阵子持续充斥在晨光四射的客厅内，守护着休特尔比尔特市的英雄们的一天也在此揭开序幕。
“虎彻先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啰！还麻烦你本季保持水准啊，不管是在镜头前还是其他英雄面前，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英雄界第一个组合……”
正因为有想要守护的物事，还有能够回应期待的人。
试着接受无法接受的生活好像也很不错，哪怕还会有更多无法接受的挑战在前方等待。
尽管如此。
即便如此。
END
为了让兔子在#14中突然的转性在往后的文章（或许会有）中更加顺畅一点，这篇达一万多字没意义的废话也是必要的（虽然当时写这篇文章是在#13后，而且拖了半个月，中间还一度抓不到感觉）。
内容界限在兔虎与虎兔中让人迷惘，个人认为虎和兔的情感如果添加一点拟态亲子（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的寂寞父亲和年幼就失去亲人的青年）似乎也是萌点。由于是第一篇对于人物性格可能还没有抓得很准，请见谅。
